“王爷纵观史书,看得透彻。”汪辉祖恭维一句,“大凡史上的变法,大都以失败而终。虽有成功,但最终也是政存人亡,商鞅车裂、王莽身死、张居正抄家,挖坟掘墓,儿孙充军,王安石虽然善终,但也是得益于宋朝不杀士大夫的传统,……这变法者,几乎都没有好下场。”
汪辉祖好似动了感情,他顺手扯下一段枯枝,“啪”,又折断了。
“老子有言,治大国如烹小鲜,治理一个大的国家,不能瞎折腾,要跟煎小鱼一样,慢慢地翻,如若老翻,鱼就会烂掉。”荫堂若有所思。
“王爷说得是,”汪辉祖没有感觉到荫堂语气的变化,仍是顺着自己的思路,“学生以为,老子这句话中强调做事的周密与稳妥,这是必要的,但同时,也在强调高瞻远瞩,洞察先机,把握主动,才能把小鱼煎好。变法,要求必须有大决心,大魄力,大智慧,必须始终把握着变法的进程,而当今皇上,雄才大略,远见卓识,虽然是派系林立,悍臣满朝,但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,可以说这变法的火侯与时机,始终掌握在他的手里,皇上,堪称是一代雄主啊。”
“老夫子也赞同变法?”
“天变不足畏,祖宗不足法,人言不足恤。学生不敢说假话。大金朝开国三十年,前后四位主子,这就好象人到中年,已是在走下坡路。……先看边疆,虽然没有烽烟狼卷,但北边俄罗斯老毛子,对龙兴之地步步蚕食,对新疆也是虎视眈眈,东洋人,时常来犯,骚扰边境,杀我百姓,虏我妇女。再看国内,从各部到各省,冗衙冗吏到处都是,人浮于事,贪墨成风,皇上说的是内务府,其实,又何尝不是全国的写照呢”
汪辉祖越说越激动,“土地兼并,无地可耕,盐业、漕运、银库、粮库……都是百弊丛生;这次回去,有的地方,流贼四起,各种会道门在民间如火如荼,听说玄甲军余部也是蠢蠢欲动,这些,都需痛下狠手,加以整治。就是八旗,也是寅吃卯粮,武功退化,早已不复当年之勇。您是首席议政王,又是上书房大臣,王爷,这些,您应比我清楚。”
“唉!”荫堂长叹一声,在廊檐下坐了下来。
“皇上,这也是圣人之心,深思熟虑,反复筹划,但并不急于求成,”汪辉祖却没有坐,“他这样一点一点地推开,却并不下发变法的明诏,就是他认为还不到全面推行的时候,也可能……”
“可能什么?”
“也可能,皇上在等。”
“等什么?”荫堂一皱眉。
“等的是吏治的革新。新学与内务府毕竟阻力不大,如果其它领域的变法,没有一批坚定的变法派支持,没有一批清廉实干的官吏,那政令是不出北京城的,甚至都出不了养心殿。”汪辉祖看着荫堂,“我敢断言,整顿吏治会与变法革新并行不悖,并驾齐驱,什么时候懋勤殿真正忙起来了,那时,重头戏就要上演了。”
“不瞒老夫子,前些日子,已有官员上书,提出厉行革新,说什么中国之制度……奉行日久,不能无弊,说什么世易则事易,事易则备变,世易时移,变法宜矣……”
“都是谁?”汪辉祖很是上心。
“六部里,以户部尚书沈廷扬、刑部尚书赵彻为首,”地方上,以两江总督劳崇光,湖广总督周天爵,山东巡抚徐广缙,浙江布政使王恕为代表,两江与湖广尽次于直隶,加上六部沈廷扬、赵彻等人,俨然已是最大的一派,风雷交加,令人瞩目啊。”
“对,新学已是成功改变了朝堂的权力格局,这是变法派,也是保皇派。”汪辉祖笑道,“变法嘛,就得有一批人摇旗呐喊,冲锋陷阵!……朝中大臣态度如何?”
“起码对内务府新政是同意的,也是支持的,不过,张凤藻三朝老臣,他心里到底想什么,还需再观察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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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夜,灯笼已经点亮,高大的神武门前顿时光亮一片。
年后,咸安宫又另外招收了二百七十人,仍称咸安宫官学,不过,进学地点却选在了内务府原来的尚衣监,这样,咸安宫官学实有学生三百六十名,是一支大队伍了。
他们这九十名官学生却已是参与到宫门的值守中,他们还有学业,轮班并不频繁,可是越是这样,肃文越是重视,每天亲自检点巡阅,丝毫不敢怠慢。
他腰挎顺刀,前后左右走动着,一众咸安宫的学生却个个挺胸抬头,目不斜视,钉子般站立于两侧。
远远看到内监举着宫灯,鄂伦察与高塞二人从宫里走了出来。
肃文耳边马上响起岳父讷采的话来,“鄂伦察虽为次辅,但树大根深,其追随者多为封疆大吏,地方督抚,多为带兵将帅,为满族要员。他节制滇南七载,一时智勇之士多出幕下,有满臣,也有汉臣,军机大臣孙世霖也与之交好,云贵总督迈柱、北河总督高斌、河南巡抚鄂昌都是其中的中坚,各省十二位陆路提督中,就由两人出其门下,乌里雅苏台将军安宁福、福建水师提督鄂武更是其亲戚子侄,就连新晋位的礼亲王高塞,也甘愿投其门下。”